阮静幽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因为她爹要召见她而微微提了几分,她透过梳妆台前的铜镜,看了身后的赵妈妈一眼,“他有没有说叫我过去是什么事?”


  赵妈妈好笑又好气道:“你是老爷的亲生女儿,这十几年来都没住在一起,如今你经历了这么大的一个磨难,父女俩好不容易重逢,你爹自然是要跟你叙一叙女之情啊。这几日你接连昏睡,老爷怕惊扰了你一直没敢过来探望,正好你今儿醒了,待会儿吃些东西再整理一下自己,就去碧园居和你爹好好谈谈吧。”


  说着,她又叹了口气,“我知道你这些年对你爹心存成见,可血浓于水这个道理你也该懂得。眼下你娘已经没了,这世上能让你依靠和信任的,就只有你爹。所以小姐,你就听我一句话,从前的恩恩怨怨咱们暂且先搁在脑后,你目前的主要该做的,是如何在这佑大的府里寻一处立足之地。”


  若不是早就发现赵妈妈已经对自己生了异心,阮静幽还真会被她这番掏心挖肺的话给感动得痛哭流涕。


 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里被迫戴着面具的自己,和身后那个舌如莲花的赵妈妈,心中不由得生出无限凄凉。


  她只想拥有一个简单平凡的人生,可现实的复杂却逼得她不得不变成一个狡猾的狐狸。


  “赵妈妈放心吧,我知道自己的位置,也明白现在的立场,总之,我不会让你对我失望的。”


  赵妈妈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,伺候她梳洗完毕,又让人备了膳食,这才尾随她来到碧园居求见阮府的一家之主,也就是阮静幽的生父,阮振林。


  对阮家来说,碧园居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,因为这里住着阮家家主,也就是当朝的兵部侍郎大人。


  虽说兵部侍郎这个官位对朝廷来说并不算高,可在阮家,阮振林的存在却有如天神一般人人畏惧。


  前世,阮静幽被接回阮府之后,也只有两次机会被召来这里,一次是她刚回府那会儿,另一次就是她嫁给景亲王的前一天。


  从前,她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无限敬畏,可是现在,她却觉得这个地方充满了说不尽的讽刺。


  身为一个男人,明知道自己的结发妻子已经离世,却连面都不露一下,话都不留一句,这让她对自己这所谓的父亲实在是生不出半点好感。


  每向前走一步,心底的愤恨和不满便强烈一分。


  她在为自己的娘不值,倾其一生,竟将自己本该美好的一世浪费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。


  心里一边哀叹着她娘早早就离开自己,一边又无比庆幸她娘终于摆脱这一世的烦恼,从此和阮振林这个男人再无半点关系。


  须臾之间,阮静幽已经在赵妈妈的带领下踏进了碧园居的正厅,让她感到意外的是,除了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之外,屋子里居然还有其它人,包括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阮家二小姐阮静兰。


  看到阮静兰的那一刻,阮静幽的心底顿时生出一股无形的怒火。


  前世,她之所以会在十六岁那年就结束自己的性命,全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。


  阮家这位二小姐,披着华丽的外衣,挂着伪善的面具,心狠手辣的程度一点都不比她娘谢氏差上半分半毫。


  有那么一刻,她很想冲到阮静兰面前大声质问对方,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,她自问自己前世并没做过半点对不起她的事,为何阮静兰要借阎廷昊之手,不顾一切地将她置于死地?


  仅仅是因为那块玉么?一块玉,真的比一条人命还重要?


  “幽儿,你来啦!”


  最先开口的居然是谢氏,她的声音也及时拉回了阮静幽的理智,也让她明白自己目前所身处的地方是龙潭虎穴,稍有差池,她的下场恐怕会比前世还要惨。


  她顿时收起心底的恨意,面上露出一抹羞怯畏惧的表情,微微屈膝,对屋子里的人福了一福,嘴里小声说道:“幽儿给父亲,母亲请安。”


  之所以只给阮振林和谢氏请安,是因为在阮静幽该有的记忆里,她对其它人的印象完全是模糊的。


  她三岁那年就跟着她娘离开阮府去了别院,这十几年来,阮府里每一个人和别院那边都没有任何往来,所以按常理来说,她对谢氏生的那两个女儿是没有任何印象和感情的。


  “哟,十几年不见,咱们阮府的三姑娘都长这么大啦,记得当年大夫人因身体不适离开阮家去别院安身的时候,三姑娘还是个小不点儿,岁月真是不饶人,眨眼之间,咱们可都老了。”


  阮静幽这才注意到说话的女子坐在谢氏的下首,此人身穿一件湖蓝色碎花长裙,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以上,即便她已经不再年轻,眉宇之间却仍旧向外迸发着妖冶和美艳,绝对是那种男人见了就走不动路的美艳少妇型。


  阮静幽对这个讲话的女人并不陌生,她本名叫文绣绣,是她爹继谢氏之后,纳进家门的小妾,阮府上下都称她一声文姨娘。


  文姨娘旁边坐了一个容貌清秀的粉衣少女,这粉衣少女正是文姨娘的亲闺女,叫阮静蕊,也是她阮静幽同父异母的妹妹。


  比起阮静如和阮静兰两姊妹,阮静蕊的性格稍微有些内向害羞,平时很少在人多的地方讲话,以至于前世的阮静幽,对这个只小她一个月出生的妹妹印象并不深刻。


  至少和阮大小姐和阮二小姐张扬华丽的容貌相比,这位阮四小姐不仅个性和身份上略输一筹,就连容貌也比阮家其它的小姐给比得有些其貌不扬了。


  谢氏见阮静幽的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之色,便笑着说道:“幽儿大概是把小时候的事情都给忘得差不多了,怎么可能会记得咱们阮府还有一个文姨娘。”


  这话冷不丁一听并没什么语病,可仔细一琢磨,就能听出谢氏是在用这种方式挤兑文姨娘呢。


  这也难怪,身为阮府的主母,谢氏几乎独揽阮家大权,因为她不仅给阮家生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,还为阮家诞下男丁子嗣继承香火。


  这样一个有手段有心机的女人,坐上了阮家主母的位置之后,怎么可能还会容忍自己的丈夫身边有其它女人陪伴。


  这些年,她明着暗着处理了阮振林身边不少女人,文绣绣能有恃无恐的留到现在,并且还能生下阮家的血脉,足以证明文姨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。


  所以谢氏会把文绣绣当成眼中钉肉中刺,一点都不奇怪。


  果不其然,被谢氏这么明着暗着的挤兑,文姨娘美艳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甘和不满,她拿小眼神瞟了阮振林一眼,似乎在巴望着对方能给自己出个头,争个面。


  可文姨娘显然是高估了她在阮家一家之主心目中的地位,从始至终,阮振林始终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,用淡漠到几乎冷酷的姿态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。


  他并没有把谢氏与文姨娘之间的暗潮汹涌放在眼里,双眼在阮静幽踏进房门的那一刻,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个三女儿身上。


  许久之后,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,当着众人的面道:“十几年不见,幽儿倒真是长成大姑娘了,只是这张脸……唉!早知这样,当初就该早些将你接回阮家好生照顾,这样你和你娘也就不会遭此劫难,被那些歹人给惦记上。”


  谢氏也跟着点了点头,“可不就是这个话么,如果姊姊当年肯向老爷低个头,认个错,她们母女也不必在外面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罪,只可怜了我那姊姊,福没享上几天就这样去了,让我这个当妹妹的心里实在是万分难受。”


  说着,从袖子里抽了一块帕子,在眼角轻轻拭了几下,以此来表达她的悲伤之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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