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丢失的灵魂(1)

  第一师范的校长姓袁,一个五十五岁的干练女性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她会在年末时分圆满卸任。


  袁校长微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,她戴着一副金边眼镜,表情严肃而不苟言笑,整洁笔挺的西装裙上没有一丝皱褶,无一处不透露着毋庸置疑容的威严之气。


  孙衡照例送出警官证,袁校长接过。以吴象老道的眼光来看,眼前这个刻板的女人不好打交道。她在接过警官证时,让孙衡的手在空中停歇了超过了三秒,而且,明显是刻意为之这。这个细节代表,她想借此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,也代表着这个女人过分自傲。


  “你好,孙警官,不知道您到我们学校来有何贵干?”不出所料,袁校长的视线只是在孙衡的警官证上匆匆掠过。更多的注意力,则放在跟在孙衡身边,一痞子气的吴象身上。


  面对袁校长审视怀疑的目光,吴象浑不在意。他向来懒得跟上位者虚以委蛇,民众赋予上位者权力,还得将他们奉若神明?没有这个道理。


  “袁校长,您好。”吴象可以放肆桀骜,孙衡却不行,这便是身份职能的束缚。


  他将袁校长还回的证件小心地放进口代,缓缓开口:“想必您有耳闻,我市最近连续发生多起命案。而据我们调查,三名死者都是毕业于贵校。”


  “有这回事?”袁校长眼神惊诧。


  孙衡点头以示肯定:“所以,我们今天冒昧来访,是想向您询问这三名死者就读于贵校时的相关情况,希望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。”


  袁校长默然不语。孙衡和吴象眼神互递,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疑云。索性皆不做声,等待着袁校长的回应。


  袁长校沉默片刻,端起办公桌上热气未消散的咖啡,手指婆娑着白瓷杯弓,低吟道:“我想这大概是巧合。您知道,我们学校是国家重点院校,在海阳市可谓是首屈一指的。”


  言下之意便是,第一师范学院乃名门学府,所育门生皆为天之骄子,怎会出有损社会,有辱师门之徒呢!


  这个回答在吴象的意料之中。但他没想到的是,孙衡不过是指出,三名被害者毕业于第一师范,却从未言及行凶者为第一师范门生,袁校长何故如此敏感呢?


  有意思,吴象的眼睛慢慢沉了下来,漆黑的瞳孔中尽是促狭的玩味。


  “这是当然,袁校长桃李满天下,第一师范门下的莘莘学子,在各个领域都是拔尖的人才。”显然,孙衡想的远不及吴象那般深远。他只知道,要想顺利取证,得得致力袁校长的鼎力相助。而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,孙同志深谙此道。


  “谬赞了。”然,袁校长并不受用。她默了一会,笃定地说道:“公安机关需要取证,校方当然会积极配合,因为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。但恕我直言,这恐怕只是徒劳无功。”


  “此话怎讲?”一直沉默的吴象突然说道。


  “众所周知,我校每年的学生数量多如恒河沙数,就我个人而言,根本无法记住。”袁校长掩饰住对吴象的厌恶和不耐烦,转而对孙衡说道:“这样,您把那三名死者的姓名给我,我安排档案室给您查一下过往的学生档案,看看能不能对您有所帮助。”


  袁校长言辞傲慢,孙胖子有苦难言,人家是大学校长,比自己一个小刑警的行政级别不知道高出几格,况且第一师范孕育英才无数,确有傲慢的资本。只得罔顾脸上那堆横肉地抗议,硬堆起笑来:“有劳袁校长了,您从初入社会起便在第一师范任职,那三名死者就读期间,您肯定在校任教。她们分别是李桂荷、郑月华和谭凤芝,如果有记忆,请您尽量回忆。”


  袁校长默不作声,她低头呷了一口咖啡,咖啡的热气上腾,将吴象所欲探知的内容狎藏在模糊的镜片后面。


  “袁校长似乎想起了什么?”吴象的语气笃定。


  “没有。”袁校长摇头,“我刚刚试图回忆,然而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,学生太多,时隔二十多年,抱歉,我有心无力。”接着,她轻轻放下手里的咖啡杯,镜片上的雾气随之褪去,镜片之下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破绽。“这样吧,你们先去档案馆,希望档案馆能给您一些线索。”袁校长提议。说是提议,实则是道逐客令。


  逐客令已下,两人也不便多留,孙衡站起身来告辞:“感谢您的配合,我们就不打扰了,如有需要,我们再来叨扰。”


  袁校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目送二人离开。


  校长办公室和档案馆之间有点距离。室外的阳光,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吴象和孙衡有力地一击。若是平日里,在这摄氏三十多度的高温下,炸鸡啤酒空调房,才是吴象的标配,断不会在这烈日炎炎下奔走劳累。可他应承了孙衡,受人之托,终人之事,他吴象信这个理。


  饶是有一双双应接不暇的消暑美腿,吴象的额头上仍是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赶巧路过一排茂盛的香樟树,一路闷不作声的吴象陡然捉住孙衡的腕子,突然问道:“胖子,你觉得袁校长怎么样?”


  “什么怎么样,你小子在重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。”孙衡也是汗流浃背,豆大的汗珠子从太阳穴一直的涴进了脖颈里。他本来就体型肥胖,大热天里更是迈不开腿。


  吴象沉默不语,孙衡正好借着这大片树荫喘口气。他伸手去抹那满头满脸的汗,同时还不忘嬉笑揶揄吴象一回。


  “老吴,你够可以的啊,昨天对着四十多岁的尸体发骚,现在连五十多岁的老人也不放过了吗?”


  要换做平时,吴象铁定要怒。可他没怒,非但不怒,反倒笑了。先是在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,而后,将它慢慢放大。


  吴象笑得孙衡心里发毛,凑过去问:“老吴,你没事吧?”


  吴象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,看着孙衡直摇头:“我没事,我只是在想,难道人民公安就是这样的智商?难怪破案率这么低下!”


  这回换成孙衡怒不可扼了:“孙子,再敢胡说八道,我撕烂你的嘴。”


  孙衡的怒是真怒。他是最容不得不明就理的人在一侧说风凉话的,大众只看得到狭隘的一点,并认为那一点是全部。他们哪里知道,多少人民公安,为了维护社会治安,在风雨里奔驰,并随时可能献出生命。


  是换做别人,孙衡非得上去给人拿两下不可,可那是吴象。吴象的尿性,他再了解不过。知他话已至此,必见真章,索性便耐心等着。


  果然,吴象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嬉笑调侃之意,他面无表情地深呼吸,不紧不慢地开口:“倘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,对三名死者毫无印象,又怎么会沉吟那么良呢?”


  他挑眉看向孙衡,眼神笃定:“好,就当她是在思考回忆,那么,下一个问题。你没有跟她说死者的年龄,她也没有看档案,怎知时隔二十多年?这说明她对三个死者是有印象的,有印象却刻意隐瞒,其中必有蹊跷啊。”


  “这不应该。”孙衡一愣,他也是一头雾水,“会不会只是看过相关报道?”


  吴象默了一会儿,感慨:“你是真傻!”


  “去你丫的。”孙衡的毛又立了起来。


  吴象一下子笑了起来,不再对孙衡的智商抱有期望,索性便为他解惑:“你想,她如果看过相关报道,何必让你费那么多口舌,又何需问你死者姓名?”


  “好像是这么个理。”孙衡点头,丝毫没有因为在专业技能上被吴象压过一头而闷闷不乐。这小子的逻辑推理能力,就算放在警队精英里,也里首屈一指的。这是天赋,没法比。


  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给了吴象一记眼刀:“你不早说,这去档案馆的路都走了大半了。”他是想着原路返回的,将这事刨根问底的弄个明白。当然,他也这么做了。


  “这干嘛去?”吴象拽住孙衡的胳膊问。


  孙衡迷惑:“折回去问她啊!”


  “问?徒劳无功而已。”吴象不留情面的打破了孙衡的念想。


  孙衡反驳:“那总不能不问吧!”


  “以她的身份地位,再去问,也必定是畏手畏脚。”吴象目光沉沉。


目录
设置
手机
书架
评论
书页